赵耀渝：桑梓情深 青树常青（图）

采访时间：2016年11月21日下午

初稿时间：2017年10月25日

定稿时间：2017年11月1日

采访地点：广州市图书馆

版本：文字版

第7届信息技术与教育国际学术研讨会（ITIE2016）于2016年11月17日至24日在中国召开。2016年11月21日下午，在ITIE 2016广州会议期间，我们在广州图书馆非常高兴地邀请到美国青树教育基金会赵耀渝主席接受我们的采访。

一、成长

刘锦山：赵主席，您好。非常高兴您能接受我们的采访。首先我想请您向读者朋友谈谈您的职业生涯情况。

赵耀渝：谢谢您。我其实是念数学的，我在大学里教数学教了数年。将近退休的时候，我觉得我应该多做点儿事情，所以就开始做了这个基金会。我们用图书馆的平台在农村做一点儿教育的工作。为什么要用图书馆的平台呢？是因为我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小的时候我的家庭环境很不错，可是我父亲去世了，突然间家里就贫困下来。我母亲李崇祐带了三个孩子，在纽约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怎么通的地方，要把三个孩子抚养成人实在是不容易。所以，她能维持我们的温饱就很不错了。

当我十二岁的时候，我把她从国内带过来的书统统都看了。看的懂的我看了，看不懂的我也看了。没办法了，只好到外面去找，就找到了图书馆。找到图书馆就给了我一个新世界，而且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图书管理员，她给我介绍了西方的文化，西方的文学。所以，在我的世界里面除了有诸葛亮啊，孙悟空啊，又有了外国的Huckleberry Fin啊，Oliver Twist啊，基督山伯爵这样的人物在里面了。

等到我念高中的时候，这个图书管理员又教我怎么找我所需要的资料来写报告，怎么样使用它们，确认它们，分析它们。所以，我觉得我从她那里学到了一身的本事。我能够顺利地完成我的学业，找到适合我的工作，然后今天来到中国这个地方来开这个会议，我要归功于这个小小图书馆跟它非常尽职的管理员。我们基金会的同仁多多少少都跟我有同样的故事。我们希望能够把我们的力量贡献给图书馆跟图书管理员，希望他们能够帮助像我们从前那个样子的，没有资源去看书，家里没有那么多钱可以买各种资料的人。所以图书馆是非常重要的。

刘锦山：您高中毕业以后，在美国哪一所大学念书？

赵耀渝：我的大学是一个女校，叫Agnes Scott college，Master是在Emory University，我的博士是在多伦多大学拿的，数学博士。然后就开始教书，在这里教教，那里教教。我在加拿大毕业的，所以在加拿大教的书。然后我母亲就跟我说：“我年纪大了，加拿大太冷了，我吃不消。所以你要回到美国来”。我就到了旧金山，然后在旧金山的一所大学里也教了几年书，一共教了二十多年。

刘锦山：一直是在教数学？

赵耀渝：一直教数学。

刘锦山：后来，退休以后您就......

赵耀渝：退休之前我就开始这个基金会了。现在退休了，就可以多加点时间在这里面。

二、还愿

刘锦山：那您再向我们介绍一下基金会当时发起、成立的情况吧。

赵耀渝：那是2001年，我已经做了其它的工作了。比如说给些奖学金啊，等等。然后，我也给我母亲复了她的校，她那时候有一个愿望，我外祖父李更生是办教育的，她结婚的时候，我父亲当时是江苏省的财政厅长，不请客，不收礼物，将办婚礼的钱捐出办了一个学校崇华小学。日本人来了之后就没了。所以，我母亲就一直耿耿于怀，要复校。我就想办法给它捐一点钱，让学校改成它从前的名字。所以就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

我们有几个志同道合的海外华侨，说我们要亲自做一点事，不要说我给点钱就感觉很好，我们想去真正做一点事情。所以，我们几个海外华侨，也有几个外国人就开始了青树基金会了。那么，我们就找到了几个西边的地方，像青海、甘肃、陕西。我们先从这三个省开始，我们怎么开始呢？就是找最贫困地区最好的高中，我们就问学校：“我知道你们有图书馆，可是我知道你们不使用，书都陈旧了，我们给你们四千册书，给电脑，给软件，教你怎么用电脑做自动化图书馆，你们愿意不愿意？”“愿意”。我们就以这种方式开始了，大概在青海、甘肃、陕西不同的地方有七八家学校。从那个时候开始之后，我们就跟他们讲：“你们现在自动化了，你们的图书馆活起来了，然后你们找到一些你们所接收学生的初中去帮助它们，把它们的图书馆也做活了，这样的话，你们的学生收进来不是会更好一点么。”所以，我们就从这样的角度开始去做。

然后，我们也参加了地方图书馆的活动，比如说在甘肃通渭，那是个贫困的地方。它有个公共图书馆，我去的时候好像没什么人，最多有几个老头儿在里面看看报纸。后来，跟通渭的中学结合起来，我们也帮助它们自动化了，也帮助它们有项目了。这样，整个这些地方都受到了益处。然后，我们也尽量想办法，在有小孩子的地方，买一大堆的玩具。因为，玩具装到图书馆里面，吸引家长带着孩子进来玩。所以，我们就告诉它们玩具就是小小孩子的书。我们就从这样角度去开始。我们是在海外的，所以我们不清楚国内想要什么，要做什么，我们只是资助。我们就说我们每一年给你们若干的机会，你们来申请你们要做什么，你们需要资源，我们尽量想办法供给。比如说你们想要国外的专家或者需要一点钱，我们供给；你们需要什么资料，我们想办法；你需要得到什么新的知识，我们想办法给予工作法。我们不提供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自己来跟我们申请要做什么。

过了几年，就发觉他们很多人想做口述历史。所以，我们就找了专家用三天的时间讲口述历史的工作法，一点一点地教会他们怎么操作。我们是从这样的角度去做这样的事情的。我们基金会是2001年开始的，2004年，我们就申请得到了盖茨基金会一年一度的很大的奖，这个奖是一百万美金。我们和丹麦的图书馆拿了这个奖，我们拿了五十万。这就增强了我们的信心。所以，我们就很有信心去做下去了，我们也有资金了。可是，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人，我们能够找到这么多的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工作，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志愿者，我很少雇人来做这个工作。我们雇的人全职的只有一个，二十几个人都是志愿者。我们有相同的理念，就很自然地到我们里面来。比如，我去年在杭州开会，认识了一个新加坡的图书管理员。他知道我今天要做这个工作，他说我正好有假期，我来做你的志愿者，所以，今天在大会上就是他翻译的，他一直跟着我们走，是完全的免费的志愿者。我们很幸运能够吸引到这样的人才。

刘锦山：您当初成立基金会，您刚才也讲了，对于基金会来说钱不是最重要的，人才是最关键的。但是，基金会在刚成立之初，肯定还需要一些启动的资金，那第一笔资金是怎么筹措，怎么解决的呢？后续您得了盖茨基金会的奖，除了这些，基金会后面有哪些筹资办法？

赵耀渝：好。第一笔钱其实是出自我一个香港的表哥，现在他已经去世了。他从前是一个很贫困的学生，他考上了大学，好像在上海，可是没有钱去念。结果，有个企业家给了奖学金，他就有钱去念了。他那个时候的奖学金名字听起来像“青树”。所以他给了我第一笔钱，他跟我讲：“我现在钱多了，我要回馈了”。他原来给了很多奖学金了，像洒灰一样的。他说：“我想真正做一些事情，没关系，你去做。可是我有一个条件，叫‘青树’”。名字就是从那里来的。

刘锦山：第一笔钱从那里来的。

赵耀渝：第一笔钱从那里来的，然后拿了盖茨基金会的奖金。后面从各种的渠道去筹款，有私人的，也有私人的基金会。我们也作了众筹，在美国有众筹。我自己没有孩子，家里的字画也拍卖了。真的，钱是不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人跟理念。

刘锦山：所以，从2001年到现在，十五年了。这十五年来做了不少事情了。主要面向的地区就是大陆的中西部地区，是么？

赵耀渝：现在不是。跟了我们的基本上就跟着我们了，然后我们在这些地方扩大了一些，我们也在贵州做了，也在云南做了，也在我外祖父从前建立的学校（现在还在）做了，叫“淮安一中”。我外祖父是扬州中学第一任校长，他建立了很多很多的学校，他被毛泽东表扬过。他建立的那所学校我们也拉进来了。所以，就慢慢地扩大，慢慢地扩张。可是，基本上跟着我们的还在跟着我们，十几年了。

刘锦山：那现在有一个统计没有，就是十五年来，基金会合作或者资助的图书馆，项目或者资助的学生有没有统计？我看您还通过图书馆还给很多学生发奖学金，这有一个统计没有？

赵耀渝：应该有。我们学生至少上千了。而且我们还有大学生，现在有的毕业了，在给我们当志愿者。所以，很多我们付出的，现在又回过来了。我们有多少学校图书馆？大概有四十多个吧。

刘锦山：通过图书馆找到学生，再资助学生。

赵耀渝：我们基本是以学校为单位，然后这个学校的图书馆参与到我们的领域之后，这不限制于图书馆里面。同时，这个学校的老师怎样利用图书馆，怎样教学生，他们要做什么样的项目，我们是给他们一个范围，让他们进行他们所要做的事情，基本上是他们带学生做一些项目。现在大家提供一种新的教育，叫探索性教育。他们就利用我们这个平台，来探索这种事情。我们能够请很多专家来辅导他们。所以，我觉得这样的工作我们做得比较有意义。我们对老师就像老朋友一样。还有，我们做的这些工作已经有很好的成果了。比如说中学老师，我们协助他们写报告，教他们写国际规格的报告。他们写了报告，投到外国去，参加了国际学术界的会议。

刘锦山：这很了不起的。

赵耀渝：我们有一个项目是口述历史。到了西班牙的国际口述历史会议上发表过一篇文章。还有一个讲贵州少数民族的刺绣，到了英国国际口述历史会议里去发表了文章。还有甘肃的一个老师，他是带了学生做走马文化的口述历史到了美国国际口述历史的会议上发表了文章。还有，美国一个叫“学校图书管理员”的组织，一个国际的组织，有一年是在俄国开的国际会议，我们有两三个图书管理员到那里去，发表了文章。所以，已经有了很不错的成果了。

刘锦山：嗯，十几年了。您刚才说很多大学生毕业以后，到您那做志愿者，这就是传承下来，传承得特别好。

赵耀渝：是。我们做得比较深，所以，他们跟我的年代长了，他们也完全理解我们在做什么了，这就很好。

三、改变

刘锦山：那么，在这十五年的基金会运作过程中，您感觉最成功或者最深刻的是哪一个项目？

赵耀渝：我讲两个可能是不同的东西。第一个就是，我第一件跟大家讲的就是你们图书馆一定要开架。他们开架了，我参观了一下，不行。你们要有阅读的地方。他是有的，在楼上。我说不行，不行，要在书架旁边。“你这老太婆怎么这么挑剔”，我看的出来他是这么想的。“有了不就是很好了么，我们这么漂亮，房间给你做阅读，你还在挑什么东西”。跟他怎么讲也讲不通。好。有一年夏天，我带他们到台湾走了一圈，去参观学校图书馆，去参观各种不同的图书馆。正好，我要带他们参观北一女中、建国中学，这是台湾最好的两个中学。北一女中正在修改房子，我们进不去，所以我们去了二女中，二女中的校长特别好，就跟我们坐下来谈了，二三十多个老师一起有个座谈。我们参观了他们的图书馆，也看到了他们学校里面的情况。我们的老师就跟他讲，我看你们的学生做很多课外的阅读，课外的活动，我们大概不行。校长说你们为什么不能做呢？他讲我们有高考的制度。台湾的校长就笑了，说我们不是也有么？我们中国人一样的，可是我相信你们比我们落后了很多年。我们现在知道了，高考的话，课外的阅读只有帮助学生高考，图书馆这种课外的活动是帮助学生在高考上拿到更高的分数。所以，你们要照这种样子来活动，学生的成绩会更好。

这个完了之后，第二年，我又去看了这个学校，就发觉他们图书馆改变了。第一，他们集中了他们学校所有的老师和校长的力量，把书架搬来搬去，改成在书架旁边有阅读的地方了。还有的学校甚至把一一堵墙打掉了，可以把这边的阅读和那边的书架凑在一起了。所以，可能百说不如一见。我觉得很高兴，这是一个理念的改变，这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刘锦山：对，对。大家的观念变了以后，行动就能跟上来。

赵耀渝：对对对。这是一点。另外一点呢？我们做这些项目，他们都很努力。可是，他们都很喜欢讲我希望我的学生热爱祖国等等，我觉得非常好。所有的人都对我这样讲，我不知道你做的是什么。我就跟他们讲，你要做的事情一定要能够测量，不能测量的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能够测量的才是一个目标，一个可以测量的成果，成果一定要能够测量。现在，这个概念他们已经完全有了。所以，现在他们做这个项目的步骤也知道了。我把他们做的成果拿出去，任何人都可以承认。你做的成果我相信，因为这个程序符合了。你可以给我做些测量，我看到成果。这个我觉得也是非常骄傲的。

刘锦山：非常好。因为理念和观念的转变确实不太容易，通过您给大家灌输或者介绍这些先进的理念，然后又把大家请出去，到台湾地区或者国外的学校图书馆去参观。刚才您讲了，百闻不如一见。见了以后，对自己的这种震动，或者是对原有的观念的冲击比较大，回去后逐步去改善，这点我觉得非常好。

赵耀渝：还有一点就是，我没有带他去欧洲、美国、非洲这些跟他是很不一样人的地方去，我带他到台湾去，也是中国人啊。他们能做，你就能做。

刘锦山：大陆有高考，台湾也有高考。

赵耀渝：对对。

刘锦山：第二个观点，我觉得您介绍的也是非常重要的。要量化，要可测化，这样以后就能比较这个成果到底有没有进步，有没有发展。

赵耀渝：我们做的项目都有中期报告和期末报告。所以，我们的资料很全的。谁做了什么事情，我们非常清楚。而且，每一年都能看到他们的成长，所以这就很好。

刘锦山：好。刚才您讲了两件事情。您觉得是最成功或者印象最深刻的两件事情。接下来，我还想问您一下，因为做公益，做志愿者，做基金也不是说都是顺风顺水，一帆风顺的。那么，这十几年中间，有没有遇到过困难啊这样的情况？

赵耀渝：困难我相信是这样子的。我是在美国长大的。虽然，我小的时候看了很多中国文化这方面的书，对我很有帮助。我们在国外的人可能在外边太久了，并不完全理解中国人的做事的方法，他们的程序可能跟我们有所不同。所以，我们要一直注意，要留意，要配合。就像刚才跟你讲的，并不是我们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告诉我们要做什么，我们尽量的配合，我们尽量想办法满足他们的需求。并不是我们要他们做什么，完全是让他们来告诉我们。所以，我们采纳了这个角度的观点之后，我就觉得做事情稍微有力度了，比较容易了。

刘锦山：毕竟东西方的思维方式还是有一些差别的。东方人可能比较含蓄，有什么不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这样可能沟通起来会有一些困难。

赵耀渝：我们一直蛮注意这一点的。

刘锦山：但是，我觉得您这种方式挺好的，就是让我们资助的项目方来提出自己的需求是什么，这样以客户为本。我们图书馆一直讲以读者为本，看读者需求是什么，看用户需求是什么，我再做什么服务。

赵耀渝：不过，国内的人也要做一点点改变。我举个例子。2004年是我们拿到盖茨基金会奖的时候，我就请了甘肃的一个中学校长跟我一起去阿根廷领IFLA的奖。我们空余的时候就在那里聊，那个校长就说：“我们下一步做什么？”我就跟他讲：“我住在旧金山，我知道啥，你来告诉我吧。”他说：“我们都是领导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说：“不对，我住在旧金山，我知道应该做什么？我不知道。你不要来问我，你来想，你来告诉我能够怎么样协助你们，我就怎么协助你们。”这种观念也要双方面有一种转变。

刘锦山：对对。要增强主动性。我想再了解一下，基金会资助的学校是怎样找到的？是他们向基金会申请呢，还是基金会主动去找呢？

赵耀渝：缘分。一开始的时候，我们资助了八个学校，其中七个是我从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介绍的，他替别的基金会做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知道我的需要之后，很快就提供了一些建议给我，这个学校怎么样，那个学校怎么样，你来看一看。我们看了以后，就把学校归纳进来了，这七个学校是这样过来的。

第八个学校呢，正好我在那边的一个小朋友是这个学校出来的，他说你不妨到我的学校去看看。那个也是贫困地区，在甘肃。那我们就去了，那个时候，这个学校虽然是贫困的，跟其它学校比起来还是好一点的，可是我们还是接受了。为什么呢？我觉得稍微有一定相差，彼此可以有一些动力。所以，我们也接受了。这些学校还存在，还在我们这儿。所以，以后就看有什么缘分，我们可以把它们归纳进来。

刘锦山：那您通过学校图书馆，一般会资助多少名的同学？

赵耀渝：每个学校都不同，我们资助的学生奖学金并不多。可是，我们基本上是通过老师来资助学生。比如一个老师说要做爷爷奶奶们的口述历史，要学生去访问他们的爷爷奶奶。比如说在通渭，那个时候饿死了三分之一的人，这些学生去采访他们的爷爷奶奶，就是几十个。一个项目就是几十个学生。然后，我们也做了一些比赛，他们做完了作业写作文。我认识很多作家、文学家，他们来做评审，然后就给了奖。不仅是给学生奖，指导老师也有奖。这样我们很难统计出来，相信几千个学生是有的。就是这样，有老师来辅导他们做项目。

刘锦山：这是功德无量的事情啊，有趣也很有价值。前一段时间，浦东图书馆也在做一些这样的事情，他们跟安徽六安做资助留守儿童的项目。我们单位也有参加，也资助了一些学生。说起口述历史了，肯定很重要。前段时间，我们和赤峰市图书馆合作做了一个“赤峰记忆”的项目，也是把当地这些见闻比较广的一些老人家请过来录，讲他们那个阶段的民俗啊，民歌啊，文化啊，社会变化啊等等，挺有意义的。您的基金会通过学生来采访他们的祖父辈也非常好。

赵耀渝：这样子不只是让学生学到了一些东西，像老年人可以把他们的历史留下来。还有，也增加了他们家里面的关系。所以，各方面都是好事。

刘锦山：对，实际上好多孩子并不清楚父辈、祖父辈的工作或者奋斗的经历。通过这样一个过程对他自己确实也比较重要。一是实现了传承，家族文化的传承，对保存地方文献的多元性也非常好。

赵耀渝：您什么时候来做我们的志愿者吧？

刘锦山：可以啊，等有机会可以的。实际上，我们也是一直给图书馆做服务的。像内蒙古的赤峰也有贫困地区，我们有时候也会给他们做一些事情。这也看机缘，没问题的。

赵耀渝：好的。

四、创客

刘锦山：另外，基金会刚开始从中小学做起，那么现在与这种大型公共图书馆合作，信息技术与教育国际学术研讨会每两年做一次，是基金会和大陆各地的图书馆来做的这个会。这样的会议是怎么引起的？

赵耀渝：我们做什么事情，看我们有什么资源，有什么力量，有什么优势。我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做的，可是并不见得我有资格去做，我们要看我们有什么优势。我们第一个与众不同的就是我们住在海外。我们很多人都是学术界的、图书馆界的。我们这方面的资源还是有的。我们帮助老师，使他们帮助学生。如果我们能帮沿海一带有力量的大图书馆跟海外的国际方面有一些交流，增强他们的力量的话，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去帮助比较贫困地区的图书馆、学校呢？就像杭州图书馆已经帮助了通渭。所以，我们有条件来帮助沿海一带的比较大的图书馆。

另外一点，经过这样的一种活动，也让偏远地区的老师们开开眼界。我们不要藐视他们，他们其实蛮聪明的。我们每次办活动，像到这里来就有五六十个老师，在深圳也有五六十个老师，在武汉也是去了五六十个老师，在北京稍微少一些，大概三十个不到。我们这么多的老师都去看过这样大的会议，去听过这些人的演讲，他们也会思考，他们也成长。我们不要藐视他们，他们也有资格去接触世界一流的思想。所以，我觉得这个是各方面都是双赢的。

刘锦山：这样您从中小学图书馆到大学图书馆，较大城市的公共图书馆，从基金会的业务链条来讲是非常完善的。

赵耀渝：我们在国外比较清楚怎么去找他们，我会找思想最不同的最领先的人到这里来做演讲。我相信你要采访的第一个肯定是丹麦的，听了他们的简直是佩服的不得了。每个人都跟我讲我们要请他到我们那里去。还有一个芝加哥图书馆的馆长，年纪虽然轻，好像孩子一样的，但有了不起的成就。我能够把这样的人带来的话，不要说大城市的图书馆，也让我们的老师开开眼界。他们其实很聪明的，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住在偏远地区不一定说他们不可以思考，或者说不可以做最好的东西，我觉得他们可以的。

刘锦山：确实。可能说客观条件和硬件条件现在差一点，但是理念可以和世界高端同步，这样非常好。

赵耀渝：我为什么一定到广州来，我非常佩服广州的方家忠馆长。我第一次与沿海地区的大图书馆合作的时候是在杭州，在2012年。当时方馆去了，那时候，我就叫一个甘肃天祝一中的校长写了一个我们跟他的一个过程，要他写对图书馆的理解。他就写了短短的像一封信一样的，复印了放在袋子里。我记得很清楚，可能方馆都忘掉了。我们要从这个活动换到另一个活动的时候，他就在走廊跟我说写得太好了，我们职业的图书馆管理员都不见得有这个认识。意思就是说我们乡下的那个老师也不见得头脑差，他也学到了很多，他也改变了很多。

刘锦山：回到这次会议上，这次会议的主题是创客空间。现在，创客运动是世界的一个热点或者说潮流。您应该对美国图书馆界、国外图书馆界关于创客运动，创客空间的发展情况比较了解。请您也介绍一下美国图书馆界关于创客空间建设、运营方面的一些情况。

赵耀渝：其实，在美国的创客空间有各种各样形式的，有各种的方法。我觉得这是对的，是好的。学校里面也有创客空间，而且创客空间不一定是把地方划分出来，我来做创客空间。有，这个有。也有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要教人家怎么做3D打印机，我就有各种的活动来用3D打印机来做，这个地方我就安排一个项目来做。也有这种样子的。学校里面也有只重视做手工的东西，也有重视完全做科技的。在学校里的创客空间，各种各样的形式都有，几乎有规模的学校都有了。不是全部的，但是多多少少都有了。现在，美国的图书馆里面有的有，但是大多数大的图书馆里面就是没有，也开始了。高校不同，高校图书馆像很平民化的大学，有五六万学生的，那它肯定有。那么，像很专业的大学可能就不完全是在图书馆了。比较特殊的大学很少在图书馆，普遍的平民化的大学会在图书馆。

刘锦山：现在图书馆做创客空间，我理解它的目的是在培养学生的创造或者创新这种意识和动手能力。是不是有的图书馆类似于孵化器的，有的读者或者学生通过这个创客空间形成一个项目，后来是创业办企业了？

赵耀渝：多的很。像丹麦的图书馆，他们有一个比赛，三个孩子拿了奖，这个奖不是给钱，是给一天的法律的顾问，一天的会计顾问。教你怎么去成立一个公司，让你去卖你的东西。所以，那三个孩子已经有公司了。得的奖就是图书馆安排人来帮助你怎样，因为小孩子不知道商业的东西。所以，给你派个会计师，你可以用一天，给你个法律顾问，你可以用一天。他们是这样做的。

刘锦山：对。国外的这种法律顾问、金融顾问都是按小时收费的。一天也是可以给好多好的建议的。

赵耀渝：在美国有一个店，美国的大城市都有。每个月交一定钱的会费，就可以使用它里面所有的仪器，然后，它教我们用很精确的，个人买不起的甚至是图书馆都买不起的很大的东西，里面什么东西都有。甚至有些人都到里面办公去了。还有一个地方，他给你一个大空间，给你一个桌子、椅子，给你internet，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问问旁边的人，因为里面所有的这些人都是创业的。所以，它在这方面有各种的方式。

刘锦山：现在企业对于社会的发展、经济的繁荣起都了很大的作用，企业应该说是创新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主体。我不清楚美国的或者国外的这种创客空间，图书馆、学校和企业有没有深入的合作联系？或者把企业的资源引入到创客空间来？

赵耀渝：好。我举几个例子。大企业在这个地方要让老百姓拥护它、资助它，它也要做一些所谓的善事。在离我住的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大公司，它捐了一千万给那边的学校做创客空间。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它要得到好的名声，这是一点。另外一点，嵌在里面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它在这个地方有工厂，有公司。它希望有会动手的能思考的有创新能力工作人员，如果它帮助社区来培养这样的人才，那以后不就可以雇他们来了么？

刘锦山：这些年轻人或者来创客空间里的读者也会对企业有一个非常全面的了解。

赵耀渝：对。然后夏天的时候，在这里面的学生可以去公司实习，慢慢就变成了员工，这是一种做法。还有一种做法就是跟学校合作，比如说我有化学部门，我的教授都是做某一方面的高端研究的，你是一个公司，那我学校就让你出这个教授两年的薪水和他需要的各种仪器设备。然后，我让他夏天到你那里去帮你设计你们员工各方面需要的课程，但是要符合我的标准和学术界的水平标准。我们也可以帮助你们员工的提升。也许你会问，这些教授为什么不自己去跟这些公司去接洽呢？这是不可以的。美国是要签字的，是不可以的。学校是可以的，但你是不可以的。

刘锦山：奥，是这样子的。大陆出了一个政策，教师或者研究人员可以去兼职，可能以后这方面会有不少的合作。美国是学校可以，教授不可以。

赵耀渝：对。学校说你这个公司要付给我们教授两到三年所需要的资金，不管是薪水也好，实验做的各方面需要的东西也好。就是以这方面的公司来资助学校的发展。反过来，学校对社区也应该有所责任，大学也应该对社区的老百姓有所贡献。

刘锦山：这也是一种双赢的合作模式。大学从企业获得了必要的资金，企业从大学获得高质量的，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培养自己员工的课程。这样非常好。

赵耀渝：这是我的一个观点，我们大学尤其是公共大学是老百姓所交税赋的钱办的，我们公共图书馆也是老百姓的税赋的钱来支撑的。不管怎么样，它都有责任去帮助老百姓。像芝加哥图书馆，有个男孩子要做脑部手术，他旁边就有个医学院，这个医学院就说需要他的一个头部骨头的模型。拿到外面去做的话要四千块钱，这就增加了他的费用。所以，他就到了芝加哥公共图书馆，让他们做了一个模型，只花了二十块钱。这个孩子手术也非常成功。他们单位跟单位有各方面的关系，而且都是用服务的角度来做的，就是服务对方，服务老百姓。所以，我觉得这种理念是非常非常好的，值得我们学习。

刘锦山：另外一个问题，青树教育基金通过学校图书馆来资助一些经济相对不发达地区的中小学生，包括教师和馆员等等。另外，您是否有考虑把创客空间这种创意和实践引入进来？

赵耀渝：已经做了。我们第一个是在贵州凯里一中，我们做了烹调，当地的少数民族是用他们当地种的菜来做食物。所以，这样让学生从食物上去理解文化。他们的食物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因为从当地取材啊，当地有这些东西。所以，他们就教这些学生当地的烹调是怎么做的。有一次还教了怎么包粽子，而且不仅动员了学生和老师，还动员了家长。老百姓也可以进来配合着来教学生，我觉得这个非常之好。这是我们的第一个，以后我们会做跟多的。我还会牵线，比如说MIT有一个计算机俱乐部，我将来也会想办法引进过来。他们有他们的标准和很多很多的活动，都是他们最尖端的。我也可以引进到农村去，各方面这些东西都是跟创客有关系的。重要的真的不是钱，钱可以去找，甚至说我还有字画可以卖。我要的是人，人是最重要的。

五、未来

刘锦山：赵主席，请您谈谈这次和广州图书馆等机构合作举办这次创客空间国际研讨会的情况。您来大陆也好多次了。广州您也来过是么？请您谈谈这次会议合作方面的情况，也谈谈您对广州或者是大陆的一些感受。

赵耀渝：来过。我这次跟广州合作得非常非常愉快，广州配合的简直是太好了，也替我们着想。我们可能到底有一些体制的不同，你不知道我在讲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可是，我跟广州一点儿这个问题都没有。我们跟广州合作的简直是太好了，我相信广州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是我碰到的合作的最尽职的，最有职业化的人。所以，我非常非常佩服方家忠馆长，因为有好的领导才有好的工作人员。我相信，方馆长真的是很低调，可是很能干。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你可能不知道他是这样有能力的人。可是，我真的很高兴，我不是虚伪地讲恭维的话，而是我由心地讲，我觉得这次的合作好的不得了，非常之高兴。广州是我们很容易沟通的地方。

刘锦山：因为广州也是大陆开放程度最高的城市之一，所以，它的这种中外文化的对接、交流相对来说比其他地方要容易一些。

赵耀渝：还有，我带来的一些专家也觉得这个地方简直好的不得了，而且理念也是非常之好。他们所讲的，广州差不多都一一实现了。他们第一眼看到图书馆的建筑就震撼住了，这个建筑就很特殊。然后，方馆带我们走了一圈，看看他在这里的所作所为，我们觉得太好了，也希望将来有机会再过来，理解的更多一点，也可以向广州学习。

刘锦山：谢谢您对广州图书馆的赞扬和肯定。

赵耀渝：我相信，全世界最好的图书馆也不过如此。

刘锦山：还有，您对中国图书馆界的同行有什么样的建议和意见？

赵耀渝：我觉得不容易。你们的同行真的是实为不易。因为你们有十四亿人口，但只有三千多一点的公共图书馆。美国有三亿人口，他们有一万六千个图书馆。这怎么能相比呢？所以，你们的图书馆要服务的人群要比国外的多的多，你们的困难要比国外多得多。所以，我觉得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我看大家都很尽职，真的很不容易。

刘锦山：最近这几年，我们图书馆也在向西方的总分馆制学习，做这种体系化的建设和发展，也有难度，在逐步地推进。因为现在是一个一级财政一个图书馆，它没有形成这种体系化的布局，但是大家现在都在努力。

赵耀渝：是的。我所碰到的，我觉得都很好。我对中国充满了希望和期待。

刘锦山：谢谢您。最后一个问题，基金会到现在已经有十五年的历史。那么，未来有哪些发展方面的规划和考虑？

赵耀渝：第一，因为我年纪大了，前几年我一直在美国看能不能找到可以继续做下去的人，在中国已经找到了，现在找到了。很好，我也很开心。以后，我相信口述历史还会再做，而且把它做的更具体，更严谨一点。另外一方面呢？创客这方面，我想从这个管道来探索一下综合性的教育。因为，从前，教数学就教数学，教物理的就教物理。经过创客空间以后，我们是不是可以融合一下？就是我教学生做一件东西的话，你们有数学，有物理，有化学，有各种的东西。我们同时都可以教，就是这种综合性的教育。所以，我相信在这方面我们会下很大的功夫。这两个方向我们一定会走的。

刘锦山：这也是非常有意义的。因为过去讲究分科，尤其是大陆在这方面分得很细。这样，学生学得不太全面。高中分文理，如果通过图书馆，通过创创客空间，给大家一个综合性的素质教育就非常好了。

赵耀渝：对，对。然后，我就知道我学这个数学是干什么的了。所以，我们会往这个方向去发展。

刘锦山：赵主席，谢谢您啊！非常感谢。

赵耀渝：谢谢，谢谢！刘先生。